独木桥
牧村

家乡有一座不知年份的独木桥
一头连着村庄，一头指向遥远的北方

儿时，它用过我的童年
后来，它在亮江河上推度我的归期

无人时，它渡风雨和鸟鸣
有人的时候，它渡笑声

因为单薄，它接不住太多的月光
但它承载了岁月和加深的皱纹

阳光，想打开它的身世也不多
亮江河也只见晃动的影子

它交给流水的除了几节坚硬的部分
也难以听到骨缝里裂开的叹息

直到有一天，我带着暮年之色才知
它还在等，村里远行未归的人

 

见自己
边界的诗

一个人迷失在半山腰
迷失在桑葚树下，石榴花旁

野草从中。后来，与其说迷失
倒不如说迷恋

突然起飞的白云，撑高了天空
悬崖，是一道古老的攀梯

青石阶的空白处，苔藓上有
六朝僧人走过的脚步声

黄昏，去一座山的路有无数条
后来才发现，只有一条

 

犁开石拱桥的流水
莫寒或流云

题记：看图写诗——蓑笠翁肩扛犁铧牵着老牛走过石拱桥

一头牵住老牛的缆绳，一头牵住流水的
消涨。每个蹄印，落下抬起的
晨昏，犁出太阳，烘烤雨水戴着的
蓑笠；也犁开小河上石拱桥放大的村庄

一半真切，一半虚幻；走在路上
耩耕薪火、未知迷茫
都交给风雨，包括这一生的跌宕起伏

凉爽，托付炎热。关中盆地的地温
与玉米、红薯，拼命较劲
穿破冰封，在滚烫炙烤里，伸长再伸长

远方旅途，未来期冀与朦胧不清的
现实，在日历一页一页
撕开，皮肤流淌的血汗，与桥洞下游动的
夕阳，描述了光与影刻录的细节，扣问生活

 

你说五月槐花香
黄河人 

说云白，风轻，身也轻
地平线遥远，千里万里，炊烟是一根长长的脐带

甜蜜挂在枝头，你会飞起来，像翅膀提着风

一棵老树，弯腰，驼背，身上长刺
八十岁活成一个孤儿

看见空巢，你会看到根
它倒下时，枝上挂着半个落日

日子稠密，有多少花开，就有多少风干的心事
指纹断裂处，至今还有一串未落的雷声

 

火柴盒
张学宏

火柴盒，紧紧扯住生活的衣角
从它执着的形状，看到
每一根火柴，都被生活利用

有时候，它从人们的歧视中走出
为了方便，它只做一件事
想着摆脱老式的外表

火柴盒，仍保持着它朴素的初心
它是一种爱，每一次点燃
都是打开黑暗的一把钥匙

每一次听到，它“哧”的一声
——火焰解开的枷锁
像是沉默亮出的一次抒情

 

而春天是可以被记录的
黄劲松 

而春天在攀登，花枝在高处
像粉红的星星

而一个心跳暂时停止的人
需要在马背上鼓荡春风

而酒旗、才子一样的寂寞
在沉醉中聆听天上的鼓乐

而你在一千里外，看到了桃花
比痛哭的事物更生动

而春天是可以被记录的
那个花海的颂歌出现在练习簿上

而列车飞驰，佳人远去
你的微笑将成为一个立体

 

我在母亲的梦里
钉子 

始终无法知道，我怎么就走进了
您的梦——
一片葱郁的草原：野罂粟，金莲花
像阳光那样灿烂
马莲，喜鹊兰像天空一样蓝
您把我变成一匹小马
放在了紫苜蓿和狼针茅的摇曳之间
披散着枣红的鬃毛，低头吃草

日渐黄昏，不时有马群
和牧马人从我身边掠过，可他们
仿佛根本就看不见我
我也曾追着奔跑，可追过山坡
马群和牧人都消失了

再远处是一条河
我记起来了，你曾领着我
赶着畜群去河边饮水
我不知道，这条河为什么
会流淌在你的梦境深处
并且没有尽头

母亲啊，你一开始就知道
能留下一匹马的只有草原这座栅栏
我肯定是出不去了
因为你还没有
给这座栅栏布设好出口

 

对一只雏鸟的怜悯
平

初夏，顺着春天的指向
来到某个黄昏
一只高处的雏鸟躺在路上
被目光拾起

我在低处遇到了一只雏鸟
身上稀疏的毛像一根根刺
于一瞬间扎疼了我

这震动要我想像了一下
它从高处的家跌落
我把它放到路边的草坪或冬青上

我突然意识到
我在消解它的危险
或者我在破坏一种法则

黄昏的朦胧在加深
而我在赶路

 

悬崖
新贺 

站在悬崖旁
想起这充满险峻的一生
一众草木缄默着
嚯，如此寂静的时刻——
有一种颤栗
随着起伏的山脉逐渐平缓
我甚至可以坐下来
对着脚下深谷和一座座山头
说说埋藏多年的言语
我想起那些欢愉的时刻
也不否认孤独的伟大
赋予创造另一番山川河流
岩壁上的荆条在生长
我撑着巨石起身
目光所向山顶
内心前所未有的充盈

 

那树
阿里88 

许是踉跄了几步，倾斜于河面
照见，小鱼在枝头游动
还有一只鸟水中栖息

褐黄的躯干，靠着午后
风中，树枝抚着水面
一次次让整条河闪起波纹

想起大院里，一个男人柱棍慢行
他的妻子守在身旁
有时，他的女儿守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