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流水
黄劲松

村庄生活于流水中，像载着的浮萍
又像一个古老的词钉在记忆中

在门前，流水在流向另一个村庄
流向麦子和建筑，桥和栏杆

在流水的语言中，门是个动词
它会抖动，像立春中的树叶

门又是一个形容词，它比喻着村庄
从现实中崛起的辉煌

而流水在不断地书写自己
像一种文字，告诉了归乡者的眼睛

 

思念
天子山庄
 
镜子里迁徙的鸟群
以生锈的剪刀
剪开南方潮湿的云霞
默数着它们断续的倒影
如清点童年抽屉中褪色的日记
有几页是模仿张旭的狂草
 
老屋场晾着大大小小的衣衫
父亲的皱纹仿佛铁轨蜿蜒伸展
也似枯藤，倔强地缠绕
我徒劳地擦拭租来的玻璃窗
黄昏却越积越厚
凝结成琥珀色的浊酒
 
月光悄然爬上对面的脚手架时
有人用方言的瓦片
于异乡的湖面打起水漂
涟漪轻漾处
无人机悬停，练习静止的艺术
直至星星闪烁着坠入茶杯
机鸟一同朝着记忆的深谷俯冲
母亲正剥着一颗故乡的鲜橙

 

石匠
风过园林

他从大山身体上取走石头时
他痛它也痛，不一样的痛

他从钎子，铁锤，石头的
身体里收集到了星星

他掏出肉体里的光，补在石头
失去的肉上，直到它不再叫石头

石头不依不饶的陪着他，有一天
大山把他和它都收回身体里

 

未寄出的信
马语者也

我们曾一起在芦苇荡里埋下马蹄铁  
锈迹是另一种年轮，计算沉默的周长  
当鸳鸯蜷缩成句号时  
你递来一枚李子
说它的酸涩是冬天唯一完整的语言  

后来，河面结冰  
冰层下淤积着未寄出的信：  
“蛛网爬上信箱的锁孔  
我驯服了所有路过的风  
却始终学不会  
让一匹木马忘记奔跑的姿势”  

暮色将落未落时  
有人把残霞拧成一支蜡烛  
而我们隔着雨声对坐  
像两页被风掀开的旧日历  
等待某个动词  
从折痕中醒来

 

山中落雪
蓝夜河汉

一场大雪落在山里，分出层次
山顶的部分，疑是人间天堂
与一种寂然重合于各自的建立
草丛的雪，和昨天不同
暗处的洁净，有如某种脱俗的东西
空茫而明亮。高度从底部开始
裸露的磐石是空山的顶点
它的背后有着过往的记忆
通过折射，又走进我的心里
日出和日落，是两种不同的事物
在同一场大雪中，未必形成
对立的关系。山路与峭壁的衔接
在我的前面了无痕迹
还未落尽的雪花，围绕着树冠
再建一个空间：让黄昏降临
月轮升起。当你感到不安时
更高处的澄明已然出现
无穷无尽，仿佛一个春夜的安寂